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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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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神安靜的望著他, 神色像是悲憫的溫柔,又像是高寒的冷漠“因為你的母親與我沒有緣分。”

毗沙摩死死的盯著他, 像是要將他現在的模樣與語氣,狠狠地刻進心裏。過了許久,他才仿佛接受了這個解釋, 默然的將頭埋進了玉襄的頸窩,但在月神眼中, 卻像是眼鏡蛇暫且縮回了巢穴, 只為了等待下一次更好,也更致命的襲擊。

他蹙起了眉頭,看著玉襄提醒道“他的心中布滿陰霾。”

毗沙摩聽見了這話,身體微微一僵。

玉襄感覺到了, 輕輕撫了撫他的背脊,安撫著令他重新放軟了身段。

她擡頭望了他一眼, 心想關於他有多麽陰霾, 我恐怕比你們更清楚……

但話可不能這麽說。

玉襄輕輕的嘆了口氣, 回答道“他還小。”

她垂下眼眸,輕拍著毗沙摩的脊背, 輕哄道“好了,毗沙摩,沒事了。”

……

玉襄和毗沙摩就這樣暫且住在了王宮。

當天夜裏,婆羅與月神似乎準備聯手去找那位異域神祗,臨行前,月神認真的看著玉襄, 承諾道“你放心,我絕不會與你兄長發生沖突。今夜你無須煩惱,雖然我不能在你身邊陪伴,但月光便是我的化身。只要月光所及之處,就像我依然守護在你的身邊。”

婆羅很不耐煩的站在一旁,以一顆狼頭翻了一個白眼,“嘖”了一聲。

玉襄哄著早已身心俱疲,困頓睡去的毗沙摩躺在床上,坐在床沿看著月神心想,不愧是生育與繁衍之神,不愧是千年來不知被獻祭了多少公主的神蛇,這種級別的情話,簡直是信手拈來。

她仰著頭好笑的問道“你是不是這麽哄過許多人?”

“我只是在如實的描述我內心的想法。”月神歪了歪頭,“聽起來難道不夠真實嗎?”

玉襄不知道是信了,還是沒信,她淺淺的笑了笑,看著月神一步三回頭的與婆羅一起離去了。

他們剛剛離開,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便自虛空中浮現了出來。

玉襄知道,他是隨著婆羅一起過來的。

她心想,還好師兄沒有瞧見之前月神的所作所為,不然那就太過尷尬了。

而後來所說的“共享一個妻子”……如果是大師兄、二師兄、三師兄他們過來,恐怕都要炸,不過四師兄,五師兄,六師兄本身特異,對於人類的倫理道德雖然理解,卻並沒有多大感受,因此接受能力強上很多,倒並不會反應過激。

這也讓玉襄感覺輕松許多,沒有那麽大的壓力。

她看著他,好奇的問道“師兄,他們說的異域神祇,是你嗎?”

忘一低頭看了她一眼,點了點頭“似乎是。不過我沒有想砍掉他的頭顱,只是準備以劍氣勾住他的脖子,制服他。”

他的法器是降妖伏魔索,只是幻境之中困在燕和真人體內以後,只能使用燕和真人的法器與法術,一度導致實力大減,磨合了這麽許多年,才總算折中了一下,變成了馭使劍氣,用以模擬繩索束縛。

而大約是因為自身為魂魄,又自小與山野精怪相伴長大,忘一會降妖伏魔,卻很少會“誅”妖“除”魔。

玉襄便繼續道“他們的修為我估算不出,而且感覺古怪的很……師兄,你跟他們的太陽神交過手,這裏的所謂神祇,有多強?”

“要說強……並不如燕和真人。只是這地方很少有人類修士,反而多是妖怪。而妖怪修煉的法門,本來就與人類不同,更何況這裏的妖怪,與中原的妖怪也截然不同。神通各異,若沒有完全碾壓的實力,很容易猝不及

防吃個大虧。”忘一沈吟了片刻,回答道“那頭狼還好……只是那條蛇……”

“毗沙摩?怎麽了?”

“倒也不是別的什麽,只是中原的蛇……沒有修煉到這個地步的。乍一眼瞧見,我有些驚訝。”

玉襄頓時也有些驚訝道“中原沒有修煉到這個地步的蛇嗎?他這麽厲害?”

忘一知道她誤會成中原的蛇妖沒有這麽強的了。他笑了笑,解釋道“倒也不是多麽厲害,只是少見。因為中原的蛇妖修行到一定的地步,便會試著化蛟成龍,很少有一直保持蛇身的。”

“賀摩似乎沒有龍的存在,”玉襄想了想,龍畢竟只是中原的特有生物。“所以他或許都不知道化龍是怎麽回事吧。”

忘一點了點頭,“應當是這樣。”

玉襄又道“我打聽了一下修羅界和萬魂煞血陣,修羅界的阿修羅們,毗沙摩說,是賀摩這片土地上最初的‘不可接觸者’。但他沒有聽說過萬魂煞血陣——我擔心,那可能是魔教教主自己創建出來的。”

說到魔教教主,忘一的視線便落在了毗沙摩的身上。

少年沈睡在柔軟的床上,側躺著,蜷縮著,像是擔心自己睡著了以後,玉襄就會離開,他將玉襄的裙裾纏在食指之上,連若是拉住衣角,睡著之後就會不受控制的松手這種事情都考慮到了。

“怎麽樣?”他問道,“這個人?”

玉襄也跟著望了過去,她安靜了一會兒,才回答道“我覺得,還是可以試著挽回一下的。”

“但你若要喚醒他心中的善念,就必須要他停留在如今的年少時期,”忘一邏輯清晰的提出了一個悖論“可我們若要知曉萬魂煞血陣的秘密,就不得不要他快些長大。”

“但其實我們也不知道要如何,才能讓他長大。”玉襄猶豫了一下,“若是在幻境中正常的成長,他還會想出萬魂煞血陣嗎?若是不依循幻境中的發展而非正常的長大,那麽如今所發生的一切,也許都會變成斷層,根本不能連續的影響到他分毫。”

忘一低低的“嗯”了一聲,兩人一起沈默的凝視著毗沙摩,一時間都沒有人說話。

過了片刻,他才道“你有想過師尊嗎?”

這話題跳躍極大,叫玉襄楞了一下,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。

“什麽?我當然想啊。”

“我是說,伏淩。”忘一將視線從毗沙摩的側臉,移到玉襄的面容上,“你就這樣跟我一起走了……可想過他在廣寒峰上是什麽心情嗎?”

“……不敢想。”玉襄苦笑了起來,“想都不敢想!”

忘一頓時也笑了,“我也是。”

他嘆了口氣“想都不敢想。”

……

毗沙摩昏睡了整整一夜,直到第二天太陽高懸,才驀然從夢中驚醒,下意識的便到處尋找玉襄的身影。直到瞧見她就在他身旁盤腿而坐時,才猛地松了口氣,又重重的躺了回去。

然後他看著那絲綢垂繞的屋頂,感覺到身下那柔軟如雲團般的床褥,以及身上的絲被,忽然想起以前在戲院的時候,他都是天不亮就要起來練功的。

但自從跟在玉襄身邊,他原本已經養成習慣的睡覺時間與清醒時間,不知不覺已經混亂的厲害了,導致現在也松懈了早起的習慣。

想到這裏,他翻了個身,側臥在床上,呆呆的看向了坐在床邊,閉目修行的少女。

他好像不知不覺變了很多。

他不再像以前那般小心謹慎,不再朝著她討好的微笑,恭恭敬敬的叫她主人,乖乖地聽話……

可是,她卻並不在意。

除了開始的那段時間之外,他現在偽裝的很不好。

毗沙摩自己心裏很清楚,昨天,那位神祇甚至直接開口說,他的心中布滿陰霾。

她為什麽不厭惡自己呢?

她為什麽不丟棄自己呢?

以她的地位,她明明可以輕而易舉的再去找更好看,更乖巧,更聽話的仆人。

為什麽還要留著他?

不過,應該也快了吧……她知道了他的本性以後,一定也遲早會放棄他的。

毗沙摩這麽想著,視線在她那仿佛永遠不會被時間摧殘的年輕面容上停留了許久許久,才垂下了眼眸。

他想起了自己突然便粉碎成沙礫的茫然弱小,那動輒便會被碾為飛灰的無力痛苦,叫他不禁緊緊地攥緊了身下的絲綢被褥。

他想起了毗盧高高在上的傲慢神情,還有月神看似溫和實則目中無人的冷漠模樣……

我一定能做些什麽。

毗沙摩在心中發狠的想,我一定能做些什麽,叫他們好看。

但他心頭剛劃過這句話,玉襄便倏忽睜開了眼睛。

她轉頭望向毗沙摩,叫他一時間下意識的嚇至屏息,只能呆呆的看著她,等她反應。

卻見玉襄瞧他睜開了眼睛,便對著他粲然一笑道“你醒了?休息的還好嗎?”

毗沙摩整個人縮得更緊了。他移開視線,定定的望著床褥上的一小塊地方,低低的“嗯”了一聲。

玉襄以為他仍在別扭,仍為昨夜月神的事情心中不痛快,猶豫了一會兒,才道“……我覺得,你不必糾結月神為什麽不是你的父親。”

毗沙摩微微一怔。

“你的母親即便不是公主,你的父親即便不是神祇,也阻礙不了你成為一個大人物的。”

她這話說的情真意切,“那些無法借助父母家世,毫無外力幫助,只憑著自己的努力與能力,最終做出一番大事業的人,難道不比出身良好,一帆風順的人,更加令人敬佩,更加的了不起嗎?”

“可是,”毗沙摩忍不住反駁道“這怎麽可能一樣?”

他想起了那些在戲院裏的日子,低沈道“有些人生下來,便是要讓人供他享樂的,而有些人生下來,就是為了給別人享樂的。”

“有些人夢寐以求的東西,卻是另一些人漠不關心可以隨意丟棄的東西。”

“這難道公平嗎?”

玉襄覺得這快要涉及到哲學領域了——她所有應付不來的問題,她都覺得應該歸屬於哲學領域。

“也許有一天我們能找到改變這一切的辦法。”她只能慢慢道“……但最起碼,當你被人傷害時,得記住自己當時的痛苦,無論怎樣,也不能成為與那時傷害過自己的人同樣的人。知道嗎?毗沙摩?”

毗沙摩看著她,心中卻想,如果我不聽話,她就不會再這樣溫柔的安慰我了吧?

她對我好,也是有要求的。

他咬緊了牙根,很想說,“我就不。”

但想到她可能會流露出失望的模樣,毗沙摩垂下眼眸,還是沈沈的違心道“……我知道,我會走在正道上的。”

可他的樣子看起來,分明像是一只狼狽受傷的小動物在悲鳴,玉襄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,直到他重新擡起眼來,不解而茫然的望向她。

“毗沙摩……”她難過的說,“我好想幫到你啊。”

如果她是什麽心理學家,或者是教育方面的專家學者就好了。

“可是我不知道怎麽才能幫助你。以後你若是有什麽不高興的事情,都跟我說好不好

?也許我能有辦法幫上你,也許……也許我只能聽一聽。但是有個人傾訴,你是不是也會好受一些呢?”

毗沙摩默然了片刻,側了側臉,幾乎將整張臉都埋在枕頭裏。

“……我盡量。”

他低聲的回答,拼命的想要忍住湧上眼眶的酸澀,死也不肯被任何人瞧見他流淚的模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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